在海底有一棵树。

海底本是不该有树的，树太挺拔，太刚直，太坚硬。海底本该长满烂泥一样的水草，附和着浩荡的水波，或是伪装成植物的珊瑚虫，这些腔肠动物会扮出最妖娆的样貌，迷惑着所有的人。

但不知怎么地，海底偏偏出现了一棵树，所有海底的生物都为这生命的奇迹所倾倒。它们站在树下，吟诵起宏大的赞美诗。那树不为所动，只顾着仰头向天，更增添了一分庄严。

其他的植物不高兴了，树夺走了原本属于它们的风头。那些在树冠中穿梭的鱼，本应是珊瑚的常客，那在树下祈求一枚果子吃的海胆，本该以海带为食。

于是它们开始抹黑那棵树。

它们说，树是海底世界的灾星，是祸端的起源，大家不信。

这是一个文明的时代，大家需要证据，证据很好办。

原本柔顺的海草，只需要勒紧自己的身子，就可以让一条鱼窒息而亡。珊瑚不经意间释放的毒素，就能干掉毫无防备的访客。几天的功夫，它们就隐秘地收集到了许多鱼的尸体。

在一个漆黑的夜晚，它们把所有的死鱼聚在一起，泼向了那棵树。

那些死鱼好像一道腥臭的洪流，狠狠地冲向树的身体。然后顺着它粗糙的躯干流淌而下。腐烂的气味散播开来，引来了群众的围观。

“这就是你们要的证据。”被海带收买了的海马说。

那些虔诚的信徒在此刻也陷入了沉默，它们等着树反驳，可是树怎么可能屑于反驳。

那树不为所动，只顾着仰头向天。

他们觉得树因为心虚，怯懦，虚伪。

那棵树被大家合力砍掉了。

海底再也没有了树，水草照例随波逐流，珊瑚仍然惹人赞叹，动物们都忘记了那棵树，想起了生活本该有的样子。